救不了，忘不掉：《铃芽之旅》里的日本3·11大地震余波

liukang20241周前 (05-17)166.SU吃瓜1033

界面新闻记者 | 尹清露

界面新闻修改 | 黄月

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部区域产生9.0级大地震，住在震源地的铃芽失去了母亲，从此和小姨一同住在神州。上学途中，铃芽偶遇了奥秘的英俊男人草太，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一同周游日本的同伴，一路上经过关上散落各地“往门”，克服布满日本上空的怪物蚓厄阻挠地震再次产生，铃芽终究完成了自我的生长。

以上是新海诚的最新动画电影《铃芽之旅》的情节，现在正在国内上映。被灾祸打断的日常、百般无奈的芳华爱恋等等观众津津有味的“新海配方”，《铃芽之旅》一应俱全，不同于“灾后三部曲”前两部《你的姓名。》和《气候之子》让虚拟的陨石灾祸和大洪水替代实在产生的地震，新海诚在《铃芽》中初次正面描绘3·11东日本大地震，在治好中融入了更多社会性考虑。

《铃芽之旅》电影海报。图片来历：豆瓣

以新海诚的创造进程为头绪，咱们或能更明晰地看到东日本大地震的含义变迁。这场日本前史上强度最大的地震连续引发了海啸与福岛榜首核电站走漏，人们的日子轨道和心思状况都被不可逆转地改变了，与震灾直接或直接相关的许多著作呈现，体裁纷繁复杂。《东日本大震灾后文学论》一书如此总结：

“故土与亲朋的损失、核辐射问题、东北区域与东京的温度差、对政权的批评、对‘无力自我’的聚集、洪水一般的SNS信息流、后乌托邦化的日本、与死者的对话、时刻感与回忆的紊乱……极点一点来说，日本文艺界就以3·11为边界分为前后两个阶段。”

面临巨大的灾祸，文艺著作能做些什么呢？假如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粗野的”，那么怎样的艺术言语才干充沛捕捉到灾祸的撼动与暗影？

“反-国际系”的后3·11电影

提起新海诚，“国际系”是一个无法绕过的标签。在国际系故事中，男女主角在末日危机下爱情，个人直接与人类的命运相连，中心没有社会或国家的过渡，由此制造出空无和孤单的感觉。

在新海诚前期著作《星之声》中，国际探究舰选中初中生作为战役人员，这一设定往往被以为源于国际系开山鼻祖之作——由庵野秀明导演的《新世纪福音战士》（1995），其间的男主角碇真嗣是一名衰弱无力的男高中生，他置疑自身存在的价值，被逼去驾驭初号机和迎战使徒。

不触摸社会也可以，爱情不顺利也不要紧，这种心态源于上世纪90时代幻灭的经济泡沫。已然阑珊和社会紊乱不可避免，那至少可以活在永久的日常之中。年轻人过着山人的日子，是由于他们就住在婴儿潮一代爸爸妈妈的房子里，3·11大地震瓦解了这一期望。地震与海啸带走了可以撤离回去的私家空间，核辐射的惊惧则在字面含义上穿透了修建的表层。

灾祸的轰动让日本文艺界进入了彻底的失语状况，创造者们沉痛地意识到，既不能无视死者的存在，也无法随意为死者代言。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就在《晚年款式集》中说从此对写长篇小说失去了爱好，文学的社会功用失效了。作家浅田彰也描绘了其时的心态：“假如不想运用死者的不幸，那你至少可以闭上嘴。”

在这样的布景下，2011-2012年的印象著作根本都是以赈灾和核事故为主题的纪录片，表达方法也比较直白，滨口龙介的“东北三部曲”即归于此。要在几年之后，“3·11”才连续开端作为隐喻被运用，其间最受欢迎的著作是新海诚于2016年推出的《你的姓名。》。

片中的男主角不再内向灵敏，在得知女主角的小镇已在三年前的陨石灾祸中消灭后，男孩主意设法穿越时刻，和女孩一同阻挠了灾祸产生，显示了新海诚关于“假如最初可以救下日本”的执念。与《秒速五厘米》中与恋人擦肩而过的白费不同，失忆后的两人在地铁外再次遇见时，他们认出了互相。

《你的姓名。》剧照。图片来历：豆瓣

这一充满期望的结局，带有某种日本政治中“复兴言语”的实际颜色。2012年，保守派自民党打败时间短夺权的民主党，安倍晋三就任辅弼。自民党直指民主党在3·11工作中应对不力，许诺让日本完成“复兴”。以灾后重建为关键的“康复力”成为一种办理东西，一方面侧重日本根深柢固的民族主义和传统品德，企图以此遏止原子化和疏离化的民间气氛，另一方面也将新自由主义不断内化，发起个人进步危险办理的知道、自行为灾祸做准备而不是依托国家，好像也与《你的姓名。》的情节千篇一律。新海诚被影迷称为“国民动画导演”，其间暗含的意味引人深思。

也便是说，身为“国际系”的代表，新海诚却在《你的姓名。》中给出了十分“反-国际系”的答复。另一边，由日本最大的电影公司东宝株式会社制造、庵野秀明执导的《新哥斯拉》相同于2016年上映，且政治意味愈加显着。哥斯拉是日本国宝级其他怪兽，它依托海底的核辐射废料存活，自诞生起就被视为广岛原子弹爆破等工作中核武器的化身。3·11后，哥斯拉也标志着福岛核走漏带来的焦虑。《新哥斯拉》的是作为全体的官僚机构，即便是戏份最多的内阁官房副长官，也从未流露过个人情感。整部电影节奏飞快，简直毫无中止，这要求人物马上处理眼前的要挟，有必要脱节孩子般不成熟的状况，投入战役中去。

《新哥斯拉》电影海报。图片来历：豆瓣

回忆兴盛，面临废墟

与《你的姓名。》比较，七年后的《铃芽之旅》结局更沉重许多，铃芽没能穿越时空复生母亲，听凭铃芽怎样呼叫，死去的母亲只报之以缄默沉静。草太的爷爷说：“人呐，一辈子能经过的‘往门’只要一扇。”

想要了解这一情节的意涵，“废墟”的意象十分重要。铃芽从西向东途径的神州、爱媛县、神户、东京与故土岩手县，别离对应着日本前史上产生过的五次严重地震，电影海报上画着钢筋屹立的抛弃温泉宾馆。新海诚在承受采访时说到，之所以想要讲“关门”的故事，是由于日本的现代化是一系列“开门”的成果，但时间短的兴盛之后是出生率下降、老龄化和社区边缘化的问题，“咱们应该负起职责，封闭大门，而不是把堆积如山的问题推迟到下一代。”

2023年第7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上的新海诚

如前文所说，自民党上台后推出复兴方针，在安倍经济学的旗号之下，新建立的内阁开端经过公共工程出资影响经济，修建铁路、桥梁和港口。这一行为唤起了人们对70时代经济兴盛的回忆，时任辅弼田中角荣曾提出“日本列岛改造论”，用高速公路和新干线串联日本，促进工业化开展、处理城乡开展不均的问题。在那时，日本修建业还意味着树立的高层大厦和巨大的住所团地，《新哥斯拉》顶用药品投喂打败哥斯拉的作战方案，很大程度上就依托于修建业者供给的吊车和货车。

但挖苦的是，便利的交通反而加快了人口向东京搬迁与村庄区域的空洞化，修建业的标志也变成了福岛海岸原子炉的废墟。在《朝日新闻》前不久注销的“3·11十二周年纪念”报导中，仙台宫崎县的居民质疑说：“连像样的作业时机都没有，还有必要重建小镇吗？”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许多当地的寺庙也不再定时举办灾祸吊唁会了。研讨社会回忆的学者松浦雄介指出，纪念碑代表坟墓，而3·11的遗址代表着亡魂还未散去的阴沉状况，比起康复遗址，日本形似更热衷于制作纪念碑，但现在是时分承受“与亡灵共存”了。

2023年3月10日，日本仙台市，人们点着蜡烛，吊唁在地震和海啸中罹难的人。

想要解救日本却遭到挫折，新海诚的心态或许十分复杂，这也是为什么《铃芽之旅》既有对现代化夸姣往昔的怀恋，也想表达“逝者已逝”的严厉心境。草太的朋友分明是个大学生，却喜爱在跑车里播映昭和歌谣，铃芽坐上去东京的新干线时会惊呼“好快”——别忘了，新海诚自己便是上京成功的小镇青年。神户的小酒馆里挂着迪斯科灯球，也是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酒馆门外却是布满了蚓厄的天空，铃芽无暇吃苦，只能疲于奔命地关门，一边念着咒语“悉数奉还”，一边把土地从人类那里——罹难的人、灾后复兴主义者，以及修建开发商们——归还给神灵。

别的值得一提的是，《铃芽之旅》的主角是一个女孩，一路上给过铃芽帮忙的人也是姿势各异的女人：独身妈妈平常要照看双胞胎，到了晚上就变成美丽的老板娘；小姨辛苦抚育铃芽长大，也会吐露心声说铃芽耽误了自己找男朋友。她们和新海诚前作被迫的女人形象——比方《言叶之庭》里被造黄谣而困在曩昔的女老师，以及《气候之子》中被祭祀给上天的“晴女”——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一改变既反映出日本性别政治的水温正在升高，也阐明晰以男人气魄为代表的“重建之路”的困难。实际上，《新哥斯拉》中对国家军事力量的过火侧重自身就表露出某种焦虑之情，而早在2011年前，日本的工薪阶层男性就现已面临着失业率上升和无家可归的种种要挟。

《铃芽之旅》剧照。图片来历：豆瓣

作为叙事东西的“3·11”地震

《铃芽之旅》让爱情退居二线，侧重救灾故事，这让影片得到赞誉的一同也引发了吐槽，新海诚没能交待铃芽怎样就爱上了全片以小椅子形状呈现的草太，也导致猫咪替代草太成为打压地震的“要石”时，观众并不配合，一则豆瓣高赞短评称：“小猫这么心爱，凭什么要成为男女主爱情的牺牲品？”

抛开情节的不合理之处，咱们其实也可以换个视点发问：为什么必定要在展示灾祸时加上“命定爱人”的桥段？当然，“国际系”和毫无缘由的纯爱戏码都是日本走向式微的某种标志，但另一方面也阐明人们无法消化地震这一不可思议的实际，只能凭借于故事的方式加以了解。电影评论家藤田直哉指出，对政治冷感的年轻人听到“3·11”就像在听与自己无关的前史知识，所以，他除了会给学生放映纪录片，也会播映根据东日本大地震的爱情文娱片。

“3·11”作为一个好用的叙事东西，确实深受日本爱情电影的欢迎。在滨口龙介导演的电影《废寝忘食》和上一年热播的日剧《初恋》中，主人公们分明爱着心底的白月光，却都在2011年3月11日这天产生了难以言说的惧怕心境，挑选暂时和眼前人在一同。电影《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也用逝世勾连爱情，在医院作业的女护士见惯了存亡，会由于“或许明日就会死去”而回绝爱情，赤贫的男修建工人亲眼目睹了工友死于脑梗后，在家里核算水电费账单时一边自言自语着“地震”、“恐怖主义“等紊乱的字眼，一边说着“好想见到她”。

《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剧照。图片来历：豆瓣

文娱化的实际不只能让非当事者更好地了解灾祸，也可以劝慰当事者的哀痛。藤田直哉在海啸产生的沿海区域做采访时，就听到晚年妇女会笑着供认自己在最终一刻放开了孩子的手，《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里的女护士也自嘲地说，谁也不知道核走漏的本相是什么，“能做的只要笑笑了”。

另一个值得考虑的比如是新锐漫画家藤本树的著作《再会绘梨》，男孩用手机拍下妈妈临终前的姿态，编排成电影在校园的文化节放映，结局却呈现了妈妈地点医院爆破的情节，同学们以为这是在恶搞和亵渎逝世，其实仅仅由于男孩无法直视妈妈的死，只好篡改回忆。心灰意懒的男主遭到女孩绘梨的支撑，决议重拍电影，在编排过程中，电影逐步和男孩身处的实际混合起来，就连读者也无法辨明哪些归于回忆，哪些是他的梦想。作者凭借男孩父亲之口道出了心声：实际无法更改，可是能自己决议怎样回忆起一个人，这是很厉害的工作。

《再会绘梨》[日] 藤本树著吴曦译中信出版社·中信墨狸 2023-1

在《铃芽之旅》中，劝慰哀痛的不是爱情也不是打趣，而是神话传说。岩户铃芽的姓名出自日本神话中的太阳神天野岩户，打压地震的要石也在神社里实在存在。影片中的蚓厄则出自村上春树受1995年阪神大地震启示所写的小说《青蛙君救东京》，不知哪里蹦出来的青蛙君告知“我”，行将有巨大的蚓厄来临，引发地震，所以“我”帮忙青蛙解救了东京，回到了日常日子。

实际上，村上自己便是日本今世神话化叙事的代表，他拿手的这类故事被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称为“去而复返的英豪之旅”。《铃芽之旅》的结构也参阅了这一构型：铃芽经过关门的典礼，吊唁曾在这片土地活过的人，并在片尾告知儿时的小铃芽“你必定会好好长大”，也便是承认逝世后再持续幸存者的日子。从东日本大地震产生到现在，实际情况或许难以好转，新海诚的电影也或许依然仅仅掩盖在伤口上的“创可贴”，但可以必定的是，假如没有文艺著作和故事，实际的无含义与严酷将会愈加令人难以承受。